第五章 木狐野藏-《翻雅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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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清卿也笑笑。众人还未反应过来,只见清卿一口殷红的鲜血,“哇”地喷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……这孩子,简直和子书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隔着薄薄的竹帘,子琴和子棋的对话声清楚地传了进来。清卿只记得最后一刻天旋地转,仿佛五脏六腑都要爆裂开来。自己闭上眼时,头正靠在子琴胳膊上,大家都在呼喊自己的名字。然后,就什么也记不得了。

    “清卿可才十几岁。你若再躲下去,哪里还有半分余地?”

    “现在不是心急的时候!”子琴渐渐放低了声音,“棋,我担心……”

    一下子,子棋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,“这也算是理由?!要是担心清卿一人留下,我让绮雪把分堂的机会给出来就是了!”

    一阵沉默。少顷,传来一阵子琴的叹息声:“不行。”

    子琴进到竹屋里,见清卿正坐在琴案前摆弄着几页谱子,稍稍吃了一惊:“醒啦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清卿点点头,“为什么我和师父很像?”

    似乎对清卿的开门见山早有防备,子琴坐下来,揉揉清卿散乱的头发:“你小时候和子书术出一路,当然像。”

    清卿低下头。子琴端来一晚浓黑的汤药放到清卿手边:“要记得趁热喝。晚上不必等我们,早些休息。”直到子琴的身影片刻消失在山影之后,清卿才回过神,浑身上下火烧火燎地疼痛。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,却一时又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正发着呆,身后的窗子却刺耳地响了一响。子棋推开窗前的竹帘,冲着清卿咧嘴一笑:“药可不如酒好喝吧!”

    听得子棋又提起这件事,清卿心中一腔无名火无处发,便气鼓鼓地“哼”了一声,转过头去。子棋依旧锲而不舍地敲打着竹帘,问道:“清卿,你喜欢弹琴,还是喜欢下棋?”

    清卿眼见着小巧的竹帘快要被子棋摇散了架,便偏过头想了一想,道:“弹琴。”

    “当真?”子棋神秘地眨眨眼,“要是选下棋,我就跟子琴把你要了去。”

    “诶?”清卿被吓得不轻,“师叔怎么开这样玩笑?”

    子棋摆摆手:“罢了罢了,今晚事情还多呢。”

    绮雪在月上柳稍的时候踏霜而来。清卿刚闻到阵阵烤花糕的香气,便听得绮雪一声惊叫:“药都凉成这样了,怎么还没喝?”

    清卿端起碗来,抿了一口,便默默嚼起干梅糕来。绮雪几次想开口,嗓子却仿佛堵了一团棉花,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少顷,绮雪才握住清卿的手:“这个分堂的机会,本应该是你的。”

    清卿摇摇头,又偏过下巴一笑:“师姊难道不想独自下山去?”

    “若不瞒你,当然想!”绮雪在清卿手背上猛地一拍:“如今天下江湖,唯奉四术:南林箫南掌门颠倒黑白、收买人心,于师姑有不共戴天之仇,将来令狐子弟必将群起讨之;西湖筝温掌门从来只会作壁上观、身处世外,才放任南箫老儿雄踞碎琼林;北漠笛即墨掌门行踪诡异、孤僻怪诞,决不是可以深交轻信之辈……”说道此处,绮雪眼中微光闪烁,像是立于千军万马之前,颇有些英雄气概,“若我辈令狐子弟能接连下山施展手脚……”

    清卿捂着嘴,笑得前仰后合:“明明这么喜欢山外面,怎么却口是心非起来?”

    绮雪坐在清卿身旁:“我只担心你。你真不想下山去看看?”

    “不想。”清卿撅起嘴,“我只喜欢立榕山上黄昏的竹影和晨曦的鸟鸣。”见绮雪也微微莞尔,清卿渐渐收敛了笑容:“只剩下一件事——南林父子十年前大闹一场,师父……却尸骨不明。”

    绮雪睁大了眼睛,把胳膊搭在清卿肩膀上,重重叹了口气。不一会儿,清卿的胳膊也搭在了绮雪的后背上。两个女孩抱在一起,绮雪轻轻地道:“下次见到南氏父子二人,定要他们给个交代。”

    清卿在绮雪身上靠了许久,冷不丁立起身子,道:“我教你弹琴吧。”见绮雪疑惑的神色,清卿起身到屋角,从织袋中取出一把桐琴来:“我不瞒你。灵灯节前一晚,师叔让我练了好几遍‘乌鹭横飞’。我不欠你的。”

    绮雪本对学琴没什么兴趣,也不太在意师父将本门术法教给其他弟子的事。只是见清卿面色惨白,血伤未愈,难得提起些兴致,便打起精神凑到琴的另一边,静静观察着。

    清卿水波般的十指在七弦上跳跃:“琴术历法,多来源于右手。八种起始的术法为‘抹、挑、勾、剔、擘、托、打、摘’,”清卿一指向内,弹入一声,悠悠的单音便萦绕在小小的竹屋之内,“这叫‘抹’。”清卿把弦后的那指又向外弹出:“这叫‘挑’。所谓‘挑’,必悬空直下,不可斜出、不可旁弦……”

    眼见着清卿的十指在琴弦上跳跃,绮雪只觉得耳边有个老先生在年天书一般,眼皮渐渐不受控制地沉重起来。半柱香过去,伴着一句雅致的安眠小曲,绮雪均匀的呼吸声与琴音终于此起彼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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